Summary：全世界都以为他们在谈恋爱，池方宇自己也知道了！可问题是，他要让这个谣言继续吗？

池方宇忘记联谊会是如何结束的了，其他人说了什么，谁站出来打圆场，后来又上了几道牛小排或者烤口蘑……以及最重要的，谣言的另一当事人对此作何反应，全都没有在他脑内留下印象。实际上，当天下午发生的一切都像与他之间隔了一层纱，雾蒙蒙的，看不见、听不清。

他在球场上浑浑噩噩表现失常，裁判吹响哨子宣告比赛结束的瞬间，下意识抬头望向看台——都泰利的位置，青年应该在冲他做鬼脸倒喝彩，或无奈地耸肩以消解球赛失利的感伤。

可是他不在那儿，预留的座位上空无一人。都泰利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提前离席了。
 
一直到池方宇换好衣服回到公寓，才收到对方的短讯。
“抱歉，比赛准备时间紧迫，我先去忙了。通宵怕吵到你，今晚住酒店。”
 
“搞什么啊，我睡眠质量那么好，能吵到个鬼！”原本只是有些茫然的池方宇听到这个烂借口，顿时一阵无名火起。他高举左手想把手机丢出去，又担心真的砸坏卧室里他俩从世界各地背回来的特色工艺品。最终，他只是恶狠狠地把自己整个儿砸进床。
“这狗崽子，在这冲我发什么脾气呢？”

又不是他让周围人都以为他俩在谈恋爱的！还是说，被造谣和他恋爱让都泰利那么不爽吗？搞这出算什么名堂？难道要因为其他人的风言风语，就真的和他慢慢疏远？还整天门萨俱乐部嘞，都泰利和白痴有什么区别？
他用自己的脑袋当锤子狠砸了几下枕头泄愤，伴随着头晕目眩，委屈自下慢慢席卷上来，池方宇感到眼眶发酸。

更何况，别说是谣传了，就算是确有其事被发现又怎么样？他都不介意和他……

等等，他在想什么？
 
“啊啊——”池方宇忍无可忍地弹坐起来，抓乱了本就凌乱的头发。平时他一旦这样乱叫，都泰利就会立刻跑过来朝他丢枕头让他安静。仅有一个人的公寓，连鬼哭狼嚎的声音都显得如此寂寞可闻。他实在不准许自己像个刻板印象里青春期初恋女孩一样继续胡思乱想，这才不是他的解决之道！池方宇一个鲤鱼打挺，直直地站在床上，想直接一个电话过去和都泰利大吵一架把事情讲清楚。他的手指已经挪到拨打键上，临门一脚又退缩。

万一他真的说我们该避嫌怎么办？
万一他其实早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但因为这事儿搅黄了怎么办？
万一……他们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怎么办？

只是想到那个傲慢刻薄又不失温柔的家伙朝自己投来冷淡的声音，池方宇就完全泄气了。他再一次瘫倒在床，拨出的电话号码也变成了啤酒外卖。
今晚先醉，明天再说吧。他捂住脸。
一向英勇无畏的寻宝探险家难得一次临阵脱逃。
 
啤酒很快送到，他还是不想把两个人的房间搞得一股臭烘烘的酒气，选择在客厅席地而坐。青年单手扣开拉环，啤酒花大口入喉总算让大脑冷静些许，另一只手则不由自主地刷起校园论坛打发时间。
 
那个讨论热度最高的关于他俩的帖子标题叫“天才们的恋爱头脑战”，大概是致敬了某部人气日本动漫，他不由得哼笑一声：还挺精准的嘛。虽然他其实并没把自己当天才过。池方宇对自己的定位，一直是实战大于知识，直觉大于思考，经验大于智力。他的那点聪明，能够被称一声普世定义的天才，也算是沾了都泰利的光。
帖子仍然是倒序查看状态，评论相比中午又增加了不少。

撞入视线第一条就是：
“呐，泰利和方宇是吵架了吗？”

他心下一阵刺痛，匆匆扫了一眼楼中楼的缩略，评论大多是附和，还纷纷举例论证。关于他下午踢球状态如何糟糕，退场脸色有多难看。这两人没有粘在一起就足够反常了，何况还有联谊会的学长和其他人私下八卦中午吃饭的尴尬对白。这群福尔摩斯，寻找浪漫证据时明察秋毫，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些细小的不和谐音符。
有少数人趁乱嗑起了玻璃血糖，说什么他踢球表现差是因为对象没在看；大部分人则抱有很乐观的心态，认为只是小情侣偶尔闹别扭，很快就会和好如初。
“夫夫没有隔夜仇的，呦罗本安心啦。”

池方宇冷笑一声，一瓶啤酒转瞬见底，又猛开一瓶：我倒是也想一觉起来就和原来一样啊？可笑的是，围观群众对他们的感情那么有信心，谁成想他俩自始至终都没有在一起过！
不知道是酒精上头，还是那些玩乐性质浓重的讨论让他心烦意乱，池方宇看不下去了。比起评论的路人，他倒是对开这个帖子的人产生了兴趣。
说到底，谁那么无聊在大学论坛里记录男人谈恋爱啊？

池方宇按照时间顺序重新点开帖文，帖主是个三无账号，纯白头像，乱码ID，性别不详。首楼字很多，醉醺醺的池方宇眯着眼睛看帖主的自我介绍，对方表示自己是都泰利和池方宇RPS的多年老粉，从他们第一次在电视节目上作为优秀青年得到表彰就开始关注了，这么多年从未间断。自己是因为受到儿童时期的他们的鼓舞才努力学习，今年成功考取了韩国最优秀的大学之一。在得知他们两个也被保送后相当兴奋，立刻决定在校园论坛中开设讨论帖，一边搬运自己过往的考据和整理，一边近距离嗑CP，也欢迎各位亲故实时更新资讯，有糖同享。

如他或她所说，最开始的几十层楼都是帖主截图的自己过往发布在其他论坛的帖文，一直到旧考据搬运结束，才开始发布大学时期新内容。池方宇一边喝酒一边往下翻，即便最初抱着冷嘲热讽的心情，渐渐地也不由得肃然起敬。对方所言非虚，相当细致地整理了从他们第一次寻宝探险到最后一次竞赛的各种资讯，包括但不限于访谈、杂志、广播，甚至还有受到他们帮助的人的感谢信，池方宇中学时期发布在学校报刊的提及了都泰利的获奖作文也没落下。可以说，除了没有亲身经历他们惊心动魄的冒险本身，互联网上下所有有关他俩的信息，这位帖主都烂熟于心。

​

埃及、俄罗斯、意大利；童年、少年、青年……池方宇一层楼一层楼慢慢地往下看，仿佛也跟着曾经稚嫩的自己和都泰利重走了一遍人生，他这才惊觉自己大半的生命都和对方绑定在一起，紧紧相连。池方宇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要和都泰利走到哪一步才分别，倒不如说，把对方摘出去这种可能都不在选项内。什么工作、结婚生子、乔迁、分道扬镳，这些发生在普通友人中间最寻常的不可抗力因素，根本没有撼动他一秒。因为一起去过天南海北，为对方飞过地球一圈，这类忧愁并不属于考量范围。池方宇只是很自然地认为，他们两个是要一起老去的，直到死亡把他们分开。或许在天堂里恢复成人生最初的形态，还要继续拌嘴。
 
很显然，帖主也对他们怀有同样的祝愿。帖主本人发布的最后一条帖文，就是他俩一起迈进大学校园的背影图。
“简直像结婚并肩穿过鲜花拱门。”

在那之后就是其他新入坑校友的热烈讨论，不同的语气、不同的口吻、不同的视角……来自各种路人的见闻记录慢慢填满帖子，也成为他们两个关系的一部分。无数人景观化他们，以他们取乐解乏，可是从中又传递出最真切的祝福，即：都泰利和池方宇会一直走下去的。

很显然，即便是世界上最不信奉真情和永恒的人，在看完这个帖子跨越数年事无巨细的记录后，都不会怀疑他们两个会相伴一生。

直到今天，直到现在。
池方宇一条一条往下翻，看得眼眶通红。直到泪水完全模糊了视线，那些欢声笑语的文字都变得遥远，再也无法被看清。他试图用手背恶狠狠地抹去泪水，可是越擦越多，仿佛取之不尽的恒河记录着风沙里的爱情誓言与阴毒诅咒。他自问这是怎么了？一定是过量的酒精害他那么脆弱的。死亡的钟摆前都未曾屈服的人，今夜竟然这样狼狈？
 
不，不是酒精。他心知肚明。
一滴眼泪“啪嗒”落在屏幕上，形成一个圆，不偏不倚将某条评论里提及的那三个字放大了。
都泰利。
池方宇咬牙切齿：都是这家伙害的！

是都泰利这个家伙不打招呼闯进自己的世界，小时候不知天高地厚来和自己较量，长大了依然纠缠不休带给他恼火和快乐；是他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他迟钝、惹人误会，是他嘴硬心软的爱教他飘飘然、惴惴焉；是他无时无刻不让他自信于两人关系的牢靠，此时此刻又害他一个人喝着酒掉眼泪。
他竟然让他这么难过，简直罪无可恕！
 
借着酒劲，池方宇干脆也加入了论坛混战。他怒不可遏地把手机键盘敲得噼里啪啦，用那被酒精钝化的大脑能够想出的所有骂人的词，恶狠狠地往都泰利身上贴了一通。至于明天起来CP粉和唯粉怎么骂他？他才懒得管呢！
按下发送键，池方宇不管不顾地把手机用力往墙上一砸，倒头就睡。

池方宇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屋子里昏昏沉沉。他保持挺尸的姿势回忆了一会儿睡前发生的事情，开始后悔。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身体并不酸痛，完全不像在硬邦邦的地上躺了一晚上。他摸索着坐起身，发现自己不知如何已经回了房间大床，还换了身衣服。

他抬起头，都泰利就站在房间门口，脸色不佳：“醒了？”
池方宇愣了愣，不知道是因为偷偷喝酒还是因为自己破口大骂，总之有点心虚：“嗯。”

青年抱着胳膊，棕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一向故作精英的脸有点憔悴，很显然因为比赛准备一晚上没睡，回到家还要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都泰利剐了他一眼，转身走开了，就在池方宇不安的时候，再次走进来。
都泰利把一杯茶递给他，语气不容置喙：“喝掉，解酒的。”
池方宇不敢拒绝，乖乖地把温度适宜的茶水一饮而尽，脑袋的钝痛消去些许。

他把杯子放回床头柜，没话找话：“你怎么回来了？”
“我怎么回来了？”都泰利反问他，嘴角挂着假惺惺的笑意。“不是你池方宇指名道姓让我回来的吗？”
 
池方宇大脑宕机。

“看来我们的醉鬼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说了什么了。”都泰利慢条斯理，就像在极力压抑什么情绪那样缓缓掏出手机。他打开一个界面，将屏幕怼到池方宇面前，怕这个酒没醒透的人看不清，还很好心地一字一句读出来：
“世界上最无耻、最愚蠢、最冷酷、最无情、最烦人的韩国最大负心汉都泰利给我听着，
你如果现在还不滚回家来陪我，我就真的和你分手了！”
 
池方宇呆呆地张大嘴巴，前半段骂街他还有点印象，后半段是怎么回事啊？

“我……”他眼珠乱颤，恨不得挖个地洞去地球另一边。“不是……”
“别想抵赖，”都泰利低声说，“自恋狂，偏偏你的账号头像就是自己的自拍，连公关都不好做。”
 
池方宇满脸呆滞，脸已经涨得血红：“……我喝醉了。”
“喝醉了就要和我闹分手？”都泰利撑在他旁边，垂下来的发丝挠着他的脸颊，“喂，我怎么不知道我俩在一起过啊？”
池方宇咬紧嘴唇，心跳剧烈，响声几乎盖过了对方的讥讽。

“原本只是谣言，这下算被你彻底坐实了。”都泰利哼笑，“你发言的截图已经在各个群组传疯了。一早上我的电话就没停过，好多还是国际长途。连知本教授都往我这儿占线，因为某人的电话接不通。”

“说吧，给我造成这么多麻烦，你要怎么补偿啊？”

池方宇半天没说话，最初的极端尴尬劲过后，他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
他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这一次，池方宇不会再退缩。

他鼓足勇气扬起头，和还在喋喋不休、满脸得意的都泰利对上眼。

“我就是发了又怎么样？”池方宇强压紧张，挑衅地勾起嘴角，“那么，大天才，你怎么说？”
都泰利的瞳孔缩放了一下，但是他没有移开目光。
这可不是代表反感的肢体语言啊。

机会主义者池方宇没错过暗示，他伸手握住都泰利的领带，一把拉近两人距离，直到鼻尖对着鼻尖。
“是要开个新闻发布会辟谣——”
“还是陪我演到底啊？”

房间陷入寂静，池方宇心脏狂跳，耳膜轰鸣。他清晰地感觉到这就是那种时刻，那种会决定他一生的答案，就在对方唇边。
 
“蠢货。”都泰利突然骂了一句脏话，“如果我不是喜欢你喜欢得要命，怎么可能亲一张满是酒臭的嘴啊？”

接下来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不过是好的那种。池方宇断断续续地大笑着仰倒在双人床上，任凭对方在自己身上各处烙下红痕。该死的冬天，不然他明天高低得穿个低领口出去嘚瑟一圈——
“等等，等等！”他突然想到什么，双手捧住都泰利的脑袋。
“晚了。”都泰利瞪着他。
“不是！”池方宇哭笑不得，“你时间来得及吗？今天中午不是有比赛吗？不需要再准备……呃啊！”
都泰利似乎也被他问到了，动作停顿一秒——但也仅仅是一秒。然后，他咧嘴一笑：
“嗯，因为我是天才嘛。”

……

事后，无事一身轻的池方宇趴在床上犯懒，看着都泰利掐着时间冲去浴室洗漱的背影，心底一阵偷乐。

成串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他的白日梦。池方宇懒洋洋地爬起身寻找来源，是都泰利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因为不断涌进来的新通知而无法熄屏。池方宇有点脸红，刚才他们闹得动静太大了，一点外界干扰都没发现。

“喂！”他扯着嗓子，“你有新消息！”
都泰利的声音朦朦胧胧穿过水流声：“你帮我看就行了。锁屏密码是你生日。”

池方宇美滋滋地解锁手机，如都泰利所说，果然有一大堆未接来电和群组讯息。池方宇有点惭愧。
不过，这些一刻不停，每一秒钟都在增加的消息却并不来自上述频道。
又一条新消息提示，池方宇随意地点击一下，等待自动跳转进所属软件。
 
“天呐……竟然是本人的宣言。”
“所以吵架是真的吗？”
“小池发脾气太可爱了……请快哄好！”
“居然是正主！”
 
池方宇愣了愣，是论坛。
都泰利看论坛还挺合理的，不然他也不会发现自己的醉酒言论，第一时间赶回家。
可是为什么他会接到消息提示啊？
不是只有帖主才……

池方宇思忖几秒，不太熟练地点开当前用户左下角的头像。
那是一个三无号。纯白头像，乱码ID，性别不详。
主页最上面的一条帖子，标题为“天才们的恋爱头脑战”。
他陷入长久的呆滞。
 
浴室水声停了，都泰利一边擦长头发一边探出脑袋：“有什么要紧事吗？是不是我妹又来八卦？别理她就好。”
“没什么。”池方宇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床头柜，自己则慢慢缩进被子里，把脑袋整个藏起来。
 
啊，该死。这狗崽子可真是能演啊，这么多事……这么多年！